介绍: 初冬时节,我去了苏州,拜访苏州国画院的画家叶放先生。去叶家,不为看画而是谈吃。叶放先生兴致来时,会招呼几位好友、知己,来一场文人雅集,或船宴或花宴,宛若古风再现。
叶放的外高曾祖父,是毕勋阁,清朝同光年间的定海知府,后辞官回苏州,建了一座毕园安居。毕勋阁上溯六代,乃乾隆时的状元毕沅,《清明上河图》的最后一位私...
介绍: 初冬时节,我去了苏州,拜访苏州国画院的画家叶放先生。去叶家,不为看画而是谈吃。叶放先生兴致来时,会招呼几位好友、知己,来一场文人雅集,或船宴或花宴,宛若古风再现。
叶放的外高曾祖父,是毕勋阁,清朝同光年间的定海知府,后辞官回苏州,建了一座毕园安居。毕勋阁上溯六代,乃乾隆时的状元毕沅,《清明上河图》的最后一位私人收藏者是也。有这样的家世,在毕园里长大的叶放,一言一行,自然颇富传统之道。
毕家有私房菜,时令而精致。比如蟹宴。我不善吃,但听叶放先生谈吃,却是津津有味。专业的吃蟹法,要用一套工具:蟹八件。我原本以为,使用蟹八件是为了吃的方便、彻底,但叶放的一句话,却纠正了我的理解。他说:“现在人吃蟹很随意、自由,抓起来就可以拆,翻过来就可以咬。这按祖辈们的教诲是断然不许的。蟹是绝对不能这样粗暴对待,既不雅观也不礼貌。”
即使是沦为饕餮口中之物,砧板之肉,也有尊严。面对它们,也得有尊重和惜爱之心。粗暴与浪费地吃,无异于暴殄天物。这就是饮食伦理,或者说一种饮食态度了。
毕家蟹宴是如何文明的进行呢?叶放说,先把蟹盖掀开,用蟹八件慢慢地把蟹黄和蟹膏吃掉,然后放回碟中,撤下。此为初享。
撤下的大闸蟹回到厨房,有厨娘将蟹肉分别剔出,每份均略施板油、蟹油,以小火焙炒一下,然后放回各自初享的蟹壳中,再次上席。颇为意外的是,盛满蟹肉的蟹壳再次上席前,会盖上一层“棉被”,那是打成泡沫的蛋清。蛋清雪白如花,蟹壳形状如斗,故而名曰“雪花蟹斗”。
雪花蟹斗并不是文人的故作风雅,而是有心之作。叶放说:“大户人家的厨房离庭院或园林都不近,做好的蟹斗往往要被佣人端着穿过一条陪弄,或几个厅堂,才能来到花前月下的餐桌。秋风送凉,一旦蟹冷了就会美味尽失。故而要盖上一层‘棉被’。雪花蟹斗出品时,会在旁边放上一枝黄菊,所谓持螯赏菊,花黄蟹肥。蟹归原主,大家用小勺把淡影无香的雪花掀开,鲜香、油香、蟹香这才飘起,一勺一勺细细品味。此为再赏。”
如此一蟹二吃,堪称完美,且不辜负螃蟹为你而献身。
其实,吃什么又如何吃,古人向有态度。明人李渔的吃,就爱憎分明。李渔在《闲情偶寄·饮馔部》里谈及吃蟹,可谓极具个性。李渔嗜蟹,每年蟹还未出时,就攒好了钱等着。家里人笑他以蟹为命,以至于这买蟹的钱相当于“买命钱”。从蟹出之日到蟹尽之时,“未尝虚负一夕,缺陷一时”。为了过季之后还能吃到蟹,他又叫家人洗瓮酿酒,以备糟蟹醉蟹之用。一应事物,均以蟹来命名:糟名“蟹糟”,酒名“蟹酿”,瓮名“蟹瓮”,连一名事蟹的女佣,都改名为“蟹奴”。
那么李渔是怎么吃蟹的呢?他说:“世间好物,利在孤行。”蟹鲜而肥,甘而腻,白似玉而黄似金。本身已具备色香味三者之极致,因此最好的方法是,整只蒸着吃,这样气味纤毫不漏。他最反对把蟹断为两截,和以油、盐、豆粉而煎之,使蟹之色、蟹之香与蟹之真味全失。他认为这种做法犹如“嫉蟹之美观,而多方蹂躏,使之泄气而变形者也。”简直活脱脱一个蟹痴,从形到味,都不忍对蟹做一丁点儿的破坏。
李渔吃蟹,其实就是追求蟹之本真之味。不添加、不异化、不糟蹋,在吃中理解天物之美。这是一种追求天然的饮食态度。而纵观李渔谈吃,也确实是越接近天然越好,所以他的饮食排行榜是,蔬食第一,谷食第二,肉食第三。肉食为何排第三?因为“肉食者鄙”。肉吃多了,脂腻填胸,不能生智也。
饮食有态度,而态度由立场决定。于是一个人吃什么又如何吃,最终看的是人——品性、秉性、德性。饮食之道的高低,也决定一个人的高低。
清朝著名诗人袁枚也是一位美食家,著有相当于饮食界的葵花宝典《随园食单》。他曾见一位太守请客,可谓豪气冲天:大碗如缸,每人白煮燕窝四两!燕窝本无味,还要白煮,还来四两?实乃味同嚼蜡,然而客人却争相夸赞。袁枚无奈,笑曰:“我辈来吃燕窝,非来贩燕窝也。”确实,如果为了体面,不如碗中放上珍珠百粒,更显得价值万金。这种纯属为了斗富、搏名声的饭,袁枚称之为“耳餐”。
可与耳餐媲美的还有“目餐”,即让人看着眼花缭乱的。袁枚曾应邀参加一位商人的宴席,上菜三撤席,点心十六道,一餐饭最后拉杂横陈的,上了近四十余种食品。主人在一旁觉着很有面子,欣欣得意,而袁枚还觉着没吃饱,散席回家后,再煮粥充饥。这种华而不实的吃法,纯属为目不为腹。
吃什么又如何吃,是为口腹之欲,又从来不仅仅限于口腹。所以老子才总结了那么一句传世名言:“治大国若烹小鲜。”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吃,以不正确的态度吃,没准儿就命没了国也亡了。最好的教材就是商纣王,他用酒装满池子,把各种动物的肉割成一大块一大块的挂在树林里,然后让男男女女裸着身子,竞相嬉戏吃喝。如此饮食无道,怎能不叫武王灭商呢。
文章选自《中华遗产》杂志2016年第2期《文人的私房菜》撰文/黄秀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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