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美学家宗白华曾说，“晋人的美感和艺术观......是以老庄哲学的宇宙观为基础，宜于简淡、立远的意味，因而奠定了一千五百年来中国美感——尤以表现于山水画、山水诗的基本趋向。”
对于简淡的爱，在当时有种原汁原味的称谓，叫做“尚素”。那时候，士人常拿“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等话相标榜。“素”的本意，就是白色的生绢，可引申为白...

介绍： 美学家宗白华曾说，“晋人的美感和艺术观......是以老庄哲学的宇宙观为基础，宜于简淡、立远的意味，因而奠定了一千五百年来中国美感——尤以表现于山水画、山水诗的基本趋向。”
对于简淡的爱，在当时有种原汁原味的称谓，叫做“尚素”。那时候，士人常拿“见素抱朴，少私寡欲”等话相标榜。“素”的本意，就是白色的生绢，可引申为白色或单纯的颜色，于是也成了质朴、本色的代言词。士人们把“尚素”作为精神追求，表现于外形之上，就是对“素”的本意——白色丝绢的爱了。
白色丝绢做成的东西很受欢迎。比如白色的巾子，有白纶巾，白接褵等各种流行款。“竹林名士”山涛的儿子山简，行为放诞不羁，衣饰尤爱白接褵，时人为他编了首歌谣：“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暮倒载归，酩酊无所知。复能骑骏马，倒著白接褵。”一种自然、率性而任情的形象呼之欲出。
老庄学问里有个经典词汇叫“无为”。庄子提倡人要顺应自然的道，去掉一切外力的强制、约束，在虚静无为中保持人的本性。
白色，正是一个无为之色。在先民们的纺织染色技术还不发达时，白黑二色是他们的必然选择，比如夏商时期，多数人就穿黑服白。当人们获得了染色的方法，对鲜艳色彩的追求主导着他们的品位后，白色被贱视了，成了凶丧、低贱的颜色。可到了放诞不羁的魏晋名士这里，不人为染色、不刻意作为才是好的，是返璞归真的。对清静无为、天人合一的追求，超越了对鲜艳色彩的渴望。于是，白衣飘飘的魏晋，成就了空前绝后的白色传奇。

在《庄子·逍遥游》中，有一幅至美的画面：“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神人肌肤若雪，纯洁如处子，自由，飘逸，正是魏晋士人心中的美神。这时候，士人间流行互相品评，留下诸多美不胜收的形容语，如“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等。
老庄对清净无为的崇尚，把人们导向一片白茫茫的自然；老庄对高洁、飘渺、脱俗之美的追求，更让唯美的魏晋士人为白而狂。
人们用白衣白帽妆点身体，更追求神人一般白若冰雪的肌肤。这种追求，有时甚至到了“病态”的地步。曹操的养子、女婿何晏，是一位“美姿仪，面至白”的男子。为了随时保持白皙的形象，他动静粉帛不离手，每走一步，都要回头看看自己迷人的影子，恍若希腊神话中的水仙少年下凡。由于他面太白了，竟遭到当朝天子、曹操孙子魏明帝的嫉妒。魏明帝不相信凡人能有那么白，遂大热天里把何晏叫到宫中喝热汤饼。只见何晏喝得大汗淋漓，拿衣袖擦拭，不想怎么擦，他还是那么白。看来何郎虽然傅粉，但他的白是真的白。
其实，对于美白的追求，并不是这时候才有的。只不过在这场白色风暴里，尚白的人群由女性扩展到一切人。亚洲人轮廓不够突出，但白皙的皮肤却容易让五官显露出来。比如 《世说新语》里，士人杜弘治就因“面如凝脂”，而被衬托得“眼如点漆”。这种对白美的追求，因是由对女性的要求扩展而来，就或多或少带有了一丝妩媚和柔美。
当对白的追求，由自然飘逸，到女性化的柔美，代表自然无为的白，就变成十分刻意和有为了。
这种刻意到了无时无刻的地步。比如“神清骨秀”的曹植。《魏略》载，当曹植与友人邯郸淳相会时，会先请他坐下，却暂不开始谈话，而是吩咐下人为自己取水洗脸，精心傅粉，再为邯郸淳跳舞击剑和诵诗。如此脱俗飘逸的陈思王，竟也酷爱傅粉。到了南北朝时，这种傅粉美白的风气仍然方兴未艾。
这样的仙姿仙容，是由多少努力“制造”出来的。中国人并非白种人，要保持美白，必得花诸多心思。即使那些不傅粉也至白的美男子，也得感谢各种食物、药材调配出的美容秘方。
魏晋的白色风尚，在反叛儒学、重返自然的赞歌中拉开了帷幕；也在追求至白之肤、神人之姿的唯美风潮下，变成了一种白色的奢华。魏晋的白色，飘逸而华丽，亦如这个时代本身。
文章节选自《中华遗产》杂志2012年第11期 最中国的颜色 撰文：丘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