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桃花粉 胭脂泪

“罗袂（mei4）湿斑红泪滴。”红泪为何物？难道是红色的泪水？原以为，这只是古代诗人造作，哪知美人垂泪，总要经过涂抹过胭脂的脸颊。她的泪水，总有胭脂作陪。

在昨日的中国，曾经有一种表达爱意的独特途径，那就是“寄泪”。传统生活中，不管爱得多么热烈，也很难直白地倾吐心思，但是，生命的热情并不肯就此被彻底...

介绍： 桃花粉 胭脂泪

“罗袂（mei4）湿斑红泪滴。”红泪为何物？难道是红色的泪水？原以为，这只是古代诗人造作，哪知美人垂泪，总要经过涂抹过胭脂的脸颊。她的泪水，总有胭脂作陪。

在昨日的中国，曾经有一种表达爱意的独特途径，那就是“寄泪”。传统生活中，不管爱得多么热烈，也很难直白地倾吐心思，但是，生命的热情并不肯就此被彻底压制，多情男女便调动心思，开辟出种种委婉但动人的幽径，以传递恋情，甚至日常所用的化妆品，也能成为冲破障碍的武器。

许多著名的词人都曾作相关的诗句，如：秦观有“红绡（xiao1）粉泪知何限，万古空传遗怨”之句，毛滂则吟为“密寄软绡（xiao1）三尺泪”。然而这些叙述会让现代读者困惑：泪怎么会红？又怎么能用“三尺”，也就是长长一条柔软丝帕作为载体，把泪水收集在一起？更奇的是泪水怎么寄送？

其实，“红绡（xiao1）粉泪”这一描写已经解开了谜底。

战国时人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夸赞一位绝世美女：“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为整个面庞擦一层白粉，然后向双颊打腮红，是传统女性化妆时的基本程序。但具体到为双颊添涂娇色这一环，则有着不同手段的选择，自先秦至宋元的漫长时期内，主要是靠朱粉来完成。朱粉，即红色的化妆香粉，俗呼胭脂粉，亦美名为“桃花粉”“芙蓉粉”。

珍贵的是，北魏贾思勰所作《齐民要术》中教导了两种制作胭脂粉的具体方法，第一种是用红花汁把米粉染红，第二种是把精加工的米粉与铅粉按三比一的比例调匀，然后以落葵子汁将其染成紫红色。不过，这两种胭脂粉属于低档产品，小户人家的女性甚至可以在家中自行动手制作。

要论奢侈，历代文献记载的所有相关配方，都难比盛唐医典《外台秘要》里的“鹿角桃花粉”。这种胭脂粉以鹿角制成的白粉代替铅粉，与朱砂、雄黄、熏黄、珍珠末、鹰粪、珊瑚、云母粉、麝（she4）香的细粉掺做一处兑匀。如此昂贵的化妆品，一般人怎么可能承受得起，大约当初中国古代独特的“科学家”炼丹道士们，真的曾经用它去蒙哄杨贵妃、秦国夫人一流贵妇吧！

双颊粘满桃花粉，固然春色满面，不过一旦流泪的话……那，就会出现“胭脂泪”了。

据诗人们的报道，古代女性在面庞上涂的粉相当之厚，以致每当落泪之时，泪珠才溢出眼睫，就立刻与大量的妆粉发生汇合，所以她们的泪绝对不是晶莹的露珠，而是满掺着粉的泪，是“粉泪”！黄庭坚《好儿女》就如此描写：“粉泪一行行，啼破晓来妆。”泪水是沿着双颊向下流，一定得经过红粉妆点的地盘，于是，那粉泪所混之粉乃是红粉：“愁匀红粉泪，眉剪春山翠。”难免的，粉泪也就染成了红色，成了“红泪”。

在漫长的时光中，胭脂泪曾经是最普通不过的现象，不过，古人却能发现其中的诗意，并借题发挥，创造出优美的神话与传说。其中即包括“湘妃竹”的典故，在唐宋时代人们的认识里，娥皇、女英洒印在湘竹上的泪，正是点点红泪。唐人汪遵（zun1）《斑竹祠》曰：“因凭直节流红泪，图得千秋见血痕。”也就是说，湘妃竹之所以能有点点斑纹，乃是因为二妃的胭脂泪溅洒其上，留下痕迹。

另外，往昔笔记中有两则很神奇的逸闻，晋人王嘉《拾遗记》中说，魏文帝迎美人薛灵芸入宫之时，灵芸因离愁别绪而一路流泪，结果“泪凝如血”；成书于五代的《开元天宝遗事》则写，杨贵妃初次应召侍圣，也是哭泣着拜别父母后上车，恰好当天特别寒冷，结果她的泪水凝结成“红冰”。如果不了解当时的化妆习惯，就会觉得此般情节很恐怖，双眼能流下红色的血道，那还是正常人吗？其实，两位著名美人不过是妆化得浓，粉上得多，又特会哭，滴落了很多胭脂泪而已。

本文节选自 《中华遗产》杂志2019年09期《桃花粉胭脂泪》
撰文／孟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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