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数万年前，人们能够听到的最大的声音是什么？

大概是雷声。试想在一个漆黑静谧的夜晚，突如其来的雷声伴随着骇人的闪电在天地之间回荡，人类的祖先想必和山林中的鸟兽一样，都曾被吓得四处逃窜。但恐惧之余，一些聪明、勇敢的先民也开始想象，人类能不能掌握这样强大的力量呢？

汉代神话书《龙鱼河图》等文献中说到，黄帝与蚩尤作...

介绍： 数万年前，人们能够听到的最大的声音是什么？

大概是雷声。试想在一个漆黑静谧的夜晚，突如其来的雷声伴随着骇人的闪电在天地之间回荡，人类的祖先想必和山林中的鸟兽一样，都曾被吓得四处逃窜。但恐惧之余，一些聪明、勇敢的先民也开始想象，人类能不能掌握这样强大的力量呢？

汉代神话书《龙鱼河图》等文献中说到，黄帝与蚩尤作战时，蚩尤有81个铜头铁额、人脸兽身的兄弟，嚼沙石如同粥饭，把黄帝打得连连败退。正在黄帝一筹莫展的时候，九天玄女帮助他从东海猎获了一种叫“夔”的巨兽，剥下它的皮做成80面鼓，又从雷泽（上古大泽，位于今山东菏泽一带）捉来了雷兽，拆下它的骨头做成160根鼓槌。这鼓擂起来声似雷霆，霎时间风雨大作，蚩尤的怪兽军团惊恐地四散奔逃，黄帝趁势驱杀，大胜而归。

虽然这只是神话，却反映了人类发明鼓的初衷——模仿雷声。“夔”和雷兽都是传说中的雷神，《山海经·大荒东经》记载：“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其声如雷，名曰夔。”如此，鼓声便与雷声无异。考古发现最早的鼓，却是新石器时代的陶鼓。山西陶寺遗址还出土过一件鼍（tuó，扬子鳄）鼓，它是以一根掏空的树干为框，鳄鱼皮为鼓面。鳄鱼皮已经腐朽，但鼓腔内还残留着鳄鱼骨。鳄鱼的吼声也如同闷雷，虽没有“夔”的吼声大，却也最大程度地反映了传说中神鼓的特征。

为了让“人造雷声”发挥威力，鼓当然是造得越大越好。《黄帝内经》中说，黄帝的夔皮鼓“一震五百里，连震三千八百里”。还有比这更大的，鲁迅先生编订的《会稽郡故书杂集》中说，绍兴有一道古城门叫做雷门，门上有一面大鼓，周长二丈八尺，这边一敲响，洛阳人都能听到。这可不是鲁迅先生胡编的，《汉书·王尊传》中就有“毋持布鼓过雷门”的说法——寻常的鼓在雷门前经过，就像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可见早在两千多年前，绍兴的巨鼓就已经名震天下了。

“人工造雷”大获成功，以至于后来的人们反过来把打雷比喻成老天爷敲鼓，晋代道教典籍《抱朴子》中就有一句“雷，天之鼓也”。雷和鼓几乎成了一回事，“雷鼓”也变成了一个固定名词（如先秦文献《管子·内业》“不言之声，疾于雷鼓”）。这意味着，人们不仅不再恐惧大自然的雷声，而且学会了利用这种强大的力量。

怎么个利用法？黄帝用鼓声驱杀怪兽的神话，可能是源于史前时代的真实生活场景：在渔猎时代， 部落首领敲响大鼓，受到惊吓的野兽被驱赶到了一片山林里，猎人们则受鼓声的鼓舞，齐心协力地围歼猎物；进入农业文明后，人们则用鼓声吓退侵害庄稼的野兽。这时的鼓，起到了类似生产工具的作用。

鼓声骇退了猛兽，也安定了人心。渐渐的，鼓成为了先民的崇拜对象，被赋予了驱邪逐疫、通神告天的功能。这也合理——既然鼓能声闻千里，老天爷岂能听不到？ 张光直先生在《艺术、神话与祭 祀》一书中引述了一段美国神话学家坎贝尔·约瑟夫的话，想象了史 前巫师作法的场景：鼓声和舞蹈同 时作用，使他（萨满）进入极度兴 奋和迷幻的状态……在这种迷幻癫狂中，萨满开始施展法术。鼓声，成了巫师沟通天人的媒介。这种习俗一直流传到了数千年以后，鼓一直是民间巫术活动中的常用道具。比如蒲松龄的《聊斋志异》中有一篇《跳神》，讲到北京、济南等地区，民间凡有病者，都要 请老巫师“击铁环单面鼓，婆娑作态，名曰跳神”。

在一些西南少数民族的史诗、 传说中，鼓则成了能说会动、勇猛好战的神灵本尊。布努瑶是瑶族的一个支系，布努瑶的许多村子和家族里都保存着一面备受族人尊敬的铜鼓。传说中，这些铜鼓会趁人不察觉时飞出去与蛟龙、水怪战斗，有的铜鼓因保存了数百年，鼓耳掉落，也被描述成在战斗中受的损伤。

再看铜鼓的形状和纹样，俨然就是一个微缩的宇宙模型。鼓面为天，上面刻着光芒四射的太阳和月亮，周围布满了星辰。鼓身为地， 铸有飞禽走兽、昆虫花草，一派欣欣向荣。敲响铜鼓，鼓声在鼓腔内延绵回荡，恰似雷声在天地间回响。密洛陀创世传说中铜鼓赋予虫鸟声音，不正是春雷唤醒大地、万物复苏的隐喻吗？

用鼓比拟世界，可谓声、形兼备了。擂起大鼓，这个微观的世界便在人的手中运作起来，而那雄健如雷的鼓声，总是能激发人类心底那战胜恐惧、征服自然的勇气。

本文节选自《中华遗产》杂志2018年12期《落入凡间的雷声》
撰文／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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