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十二郎文》| 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呜呼哀哉!

人文历史 中国古代文学传世经典作品 第389期 2018-07-28 创建 播放:29541

介绍: 《祭十二郎文》
作者:韩愈 文稿:书笙 主播:唐雨轩 剪辑:坞壁

【原文】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

介绍: 《祭十二郎文》
作者:韩愈 文稿:书笙 主播:唐雨轩 剪辑:坞壁

【原文】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nú)。明年,丞相薨(hōnɡ)。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而不克蒙其泽!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其竟以此而殒(yǔn)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
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biǎn)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zhǎnɡ)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译文】
某年、某月、某日,叔父韩愈在听说你去世后的第七天,才得以怀着悲痛的心情向你表达诚意,并派建中在远方备办了时鲜食品作为祭品,告慰你十二郎的魂灵:
唉,我年幼丧父,等到大了,不知道父亲的情况,只好靠大哥大嫂抚养。大哥中年的时候,在南方去世了,我和你都还小,跟随大嫂把灵柩送回河阳安葬。随后又和你到江南谋生,孤苦零丁,一天也没有分开过。我上面有三个哥哥,都不幸早死。接续祖宗香火的,在孙子辈里只有你,在儿子辈里只有我。子孙两代各剩一人,孤孤单单。嫂子曾经抚摸着你又指着我说:“韩氏两代,就只有你们两个了!”那时你比我更小,当然记不得了;我当时虽然能够记事,但也没能体会她话中的悲凉啊!
我十九岁时,初次来到京城。四年以后,才回去看你。又过了四年,我去河阳祭祖,碰上你护送大嫂的灵柩来安葬。又过了两年,我在汴州辅佐董丞相,你来看望我,留下住了一年,你请求回去接妻子儿女。第二年,董丞相去世,我离开汴州,你没能来成。这一年,我在徐州节度使手下协助军务,派去接你的人刚动身,我就被免职,你又没来成。我想,你跟我在东边的汴州、徐州,也是客居,不可能久住;从长远考虑,还不如我回到西边去,等在那里安下家再接你来。唉!谁能料到你竟突然离我而死呢?当初,我和你都年轻,总以为虽然暂时分别,终究会长久在一起的。因此我离开你而旅居长安,以寻求微薄的俸禄。假如早知道会这个样子,即使让我做高官厚禄的公卿宰相,我也不愿离开你一天而去赴任啊!
去年,孟东野到你那里去,我写信给你说:“我年纪还不到四十岁,但视力模糊,头发花白,牙齿松动。想起各位父兄,都在健康的壮年早早离世,像我这样衰弱的人,难道还能长寿吗?我不能离开(职守),你又不肯来,恐怕我迟早一死,你就会有无尽的忧伤啊。”谁能料到年轻的却先死了,而年老的反而还活着,强壮的早早死去,而衰弱的却得以保全呢?
唉!这是真的呢?还是在做梦呢?还是传来的消息不可靠呢?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兄长有美好的品德却过早地绝后了吗?你纯正聪明却不能承受他的德泽吗?难道年轻强壮早早死去,年老衰弱的却活在世上吗?实在不能相信啊!如果是梦,传来的噩耗不是真的,那孟东野的来信,耿兰的报丧,却又为什么在我身边呢?唉!难道是真的吗?我兄长具备美好的品德竟然后继无人了!你纯正聪明,本该继承家业,现在却不能蒙受你父亲的德泽了!这正是所谓苍天实在难以揣测,神意实在难以捉摸啊!所谓天理不可推求,而寿命的长短无法预知啊!
虽然这样,我从今年以来,花白的头发变为全白了,松动的牙齿有的已经脱落了,身体越来越衰弱,精神也越来越萎靡,过不了多久就要随你而死啊。如果泉下有知,那么我们又能分离多久呢?如果死后无知,那么悲痛的时间也不多了,不悲痛的时间却是无穷无尽的。
你的儿子才十岁,我的儿子才五岁,年轻强壮的尚不能保全,像这么幼小的孩子,又怎么能希望他们成长自立呢?啊,悲痛啊,真是悲痛!
你去年来信说:“近来得了软脚病,时常(发作)疼得厉害。”我说:“这种病,江南人常常得。”没有当作值得忧虑的事。唉,(谁知道)竟然会因此而丧了命呢?还是由于别的病而导致这样的不幸呢?
你的信是六月十七日写的。东野说你是六月二日死的,耿兰报丧时没有说明日期。大概是东野的使者不知道向你的家人问明日期,而耿兰报丧不知道应该讲明日期?还是东野给我写信时,才去问使者,使者随便一说呢?是这样吗?或者不是这样?
现在我派建中来祭奠你,安慰你的孩子和你的乳母。他们有粮食能够守丧到丧期结束,就等丧期结束再把他们接来;如果不能守到丧期结束,我现在就接来。剩下的奴婢,叫他们一起守丧。如果我有能力迁葬,最后一定把你安葬在祖坟旁,这样以后,才算了却我的心愿。
唉,你患病我不知道时间,你去世我不知道日子,活着的时候不能住在一起互相照顾,死的时候没有抚尸痛哭,入殓时没能在棺前守灵,入葬时又没有亲自送你到墓穴。我的所作所为辜负了神明,才使你短命死去,我对父兄不孝,对侄儿不慈,既不能与你一起生活相互照顾,又不能和你一块死去。一个在天涯,一个在地角。你活着的时候不能和我形影相依,死后魂灵也不在我的梦中显现,这都是我自己造成的,能怨谁呢?天哪,我的悲痛哪有尽头啊!
从今以后,我不想在这世上奔波劳碌了!还是回到老家去种几亩地,度过我的余生。教养你我的儿子,希望他们长大成人;抚养你我的女儿,等到她们出嫁,仅此而已。
唉!话有说完的时候,而哀痛之情却不能终止,你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可悲可痛啊!你来享用祭品吧!

【解读】
这是唐代韩愈为其侄十二郎写的祭文。
作者通过追忆自己与侄儿相依为命的经历,抒发了对亡侄的哀悼和歉疚之情,同时也饱含着自己宦海沉浮的人生感慨。
祭文内容上突破了传统祭文以铺排郡望、藻饰官阶、历叙生平、歌功颂德为主的写作惯例,以写生活琐事为主,叙事真实可信。艺术上,叙事与抒情紧密结合,反复抒情,感情真挚,哀婉动人。另外,它突破了传统祭文以四字韵文为主的格式,破骈为散,采用自由多变的散体,显得朴素自然。明代茅坤语称其为“祭文中千年绝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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