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谁来描画夜的表情

天文学机构说，城市的“光污染”让地球人看不到星星，环保组织倡导“地球一小时”，让人们关灯——这是灯的错吗？不，这是人的错。就像白天人们走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感到枯燥和压抑，是由于城市设计的不良倾向所致一样，夜晚的灯光泛滥，也是因为缺乏既环保、又艺术的设计理念。如果能把城市拟人，白天，建筑体现他...

介绍： 谁来描画夜的表情

天文学机构说，城市的“光污染”让地球人看不到星星，环保组织倡导“地球一小时”，让人们关灯——这是灯的错吗？不，这是人的错。就像白天人们走在城市的水泥森林中感到枯燥和压抑，是由于城市设计的不良倾向所致一样，夜晚的灯光泛滥，也是因为缺乏既环保、又艺术的设计理念。如果能把城市拟人，白天，建筑体现他的性格；夜晚，灯就是他的表情。

近看到一则新闻：陕西省级贫困县蓝田县在500米长的道路上安装了36杆豪华路灯，每杆路灯上有136盏小灯，共有小灯4896盏。有市民算了一下，这36杆路灯如果全部打开，每天开灯6小时，一个月就要耗电9690度！这是个很极端的事例，媒体在报道它时无疑是在指责当地政府的奢侈浪费，但是，在新闻的背后也体现了如今众多基层政府首脑对于城市照明“越亮越好”、“越多越好”、“越花哨越好”的观念误区。

这些年来，当中国人意气风发地走在发展的大路上时，“让夜晚亮起来”、“让城市亮起来”，成了当今许多城市首脑常常叫出来的口号。在这个口号的导引下，城市的华灯越来越密集：凡楼宇一定要安装灯光轮廓线，凡广场一定要设置LED埋地灯，凡商城一定要布置立体发光字，凡路灯一定要豪华多枝，凡大厦一定要贴上灯光大屏幕……谁说“白天不懂夜的黑”？夜早已经不黑了。

但是，人们点灯，只是为了让它亮吗？这一点古人早有明示：无论燃灯或是点灯，更是为了让它美。

古代人的火焰灯具能达到的照明程度，当然远不可与今日高科技下的电灯相比。古灯的美好展现在灯盏古雅的雕像上，在灯壁绢纱精美的绣画上，在灯节中五彩琉璃的灯彩上，在烛光辉映下珠光宝气的宫廷灯具上——这些，都是器物的美，是古代中国匠人的巧手慧心与灯光的完美结合。

有位学者曾提起这么一句话：“好看的灯，即使不亮，也有光。”这话用在中国古代灯具上再恰当不过，而它的哲理性也可以进一步延伸：灯是光亮的象征，也最终成了光明的符号；光亮是相对于黑暗来说的，没有暗影的陪衬，哪有光效的美好？灯与“光”不可分割，却也离不开“影”的效果，在光与影的转换之间，灯才“好看”了。

而当电灯点亮，白灿灿的夜晚取代了油灯、烛台下昏黄的光晕，当电网覆盖城市上空、电缆密布城市地下，灯的密度几可遮盖黑夜的时候，灯的美，就不再局限于器物的精美，而是更大的手笔：此时城市犹如一名女子，灯光就是她的彩妆，淡妆还是浓抹，优雅还是华丽，都取决于化妆师的匠心。

“灯光照明不但是一门技术，更是一种艺术，只有把两者密切地结合起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照明设计。”清华大学教授、建筑光环境研究专家詹庆旋如是说。

要理解灯光设计这门“艺术”，我们可以看看这样一个例子：2002年，北京市对原南皇城墙北侧进行整治，恢复菖蒲河的历史原貌，建设菖蒲河公园。詹庆旋教授和他的学生接受了菖蒲河公园的夜景照明工程。传统北方皇家园林的营造并不包含“夜景”，而电器照明系统产生于西方社会，其精神内核与中国传统文化存在很大差异，这两种元素怎样结合到一起呢？菖蒲河公园连接天安门广场和王府井商业区，天安门广场以高强度的泛光照明为主调，王府井则多是高亮度的灯箱和霓虹灯，詹教授等设计者认为，菖蒲河公园宜以低亮度的优雅姿态出现，强调休闲功能，渲染其高贵气质。设计者着力隐藏灯具，消除亮点，降低亮底，还原景物真实色彩，将道路与仿古建筑渲染成昏黄的颜色，创造古老优雅的气氛。他们用多种灯具和照明手法，将古朴的红墙、道路和树的暗影、水的光影以及桥的倒影结合起来，营造出了体现历史文脉、颇具高雅文化品味的夜晚景观——这就是灯的艺术：不是仅仅让它“亮”化城市，更要让它“美”化城市。

西方国家对待灯效也很慎重。比如澳大利亚的城市路灯并不显眼，形式很简单，就是为了免于干扰城市景观；美国人科技发达，非常注重节能，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有相当高的自动调光控制技术，节省灯光的高光使用；而著名的“夜巴黎”也有非常好的夜晚照明管理手段，以巴黎圣母院为中心的200多栋建筑由专门的灯光设计公司来管控，其主管恰恰是一位出身舞台设计的照明艺术专家，其手下的城市灯光设计更富艺术性；每年12月8日是法国里昂的灯节，各家各户都会在窗外点燃蜡烛，如今的里昂灯节，全城有300多个被灯光装饰一新、色彩斑斓的景点，但夺目的灯光布景使用的是低耗电量的照明技术，而且，灯节过后，城市的亮度马上低下来。詹教授说，许多欧洲发达国家的城市夜晚并没有中国一些大城市那么亮得耀眼。

有一位灯光设计师说：“有时候，当我看到一些城市随意滥用灯光的那一瞬间，我会认为爱迪生不该诞生。给我们的城市一堆篝火反而会觉得美妙。”这是对如今城市设计的权力掌控者不懂得灯光艺术的一种反讽吧。

城市是有性格的，人们都这么说。而当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亮起，那么城市的性格就表现在闪烁的灯光里，在灯光设计师的理念里，应该把她人格化：灯光像是城市的脸，诉说着城市的表情。灯光又像是城市的眼睛，述说城市的内心。城市灯光设计如同城市建筑设计，是一个多层次、多部门结合、需要统筹安排的大工程，一个城市应该有一个总体的设计。

一座城市实际上就是一个大的艺术品，白天靠建筑特色来传达她的性格，而当黑夜淘尽了琐碎杂物，灯光就是她的画笔，灯光反映了一个城市的文明程度与文化面貌，因此，怎能随意涂抹？

文章选自《中华遗产》杂志2011年第2期《灯火耀长夜》，撰文／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