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极星之光：卡西尼号的终曲》

拾回迷惘的心

风停了，周围气流中飞舞的蓝白晶花是从同纬度的极远之地刮过来的，我想我可以试着伸手去抓住它。 今天是降落于土星的第三天， 我继续只身往北方极地飞掠而去。风暴后的液氢海洋之上，轻微波幅显得更为寒冷、凄凉。尽管不曾飘过一丝雪花，也不曾见过任一个生灵。海浪卷起层层泡沫，将淡黄...

介绍： 《极星之光：卡西尼号的终曲》

拾回迷惘的心

风停了，周围气流中飞舞的蓝白晶花是从同纬度的极远之地刮过来的，我想我可以试着伸手去抓住它。 今天是降落于土星的第三天， 我继续只身往北方极地飞掠而去。风暴后的液氢海洋之上，轻微波幅显得更为寒冷、凄凉。尽管不曾飘过一丝雪花，也不曾见过任一个生灵。海浪卷起层层泡沫，将淡黄色的海面推散开来，液氢雾气蒙蒙而轻旋上扬着，带动海面上冰冷的气体，向上逃窜着。掠过一个巨大的回环涡流，不禁让我想起坠落时的场景。当时情况很混乱，数倍音速的风快速刮蹭着我，巨响呼啸而过，我失去了知觉，巨大的速度将我推进暗无边际的漂浮着黄白浪花的海洋中，跌入黑色无尽深渊，极寒液流将我层层包围，我能感受到那沉重的液压，耳蜗感受回流。不知多久后，黑暗深处的暗流把我往外推。我俞上浮，俞接近海面，我俞能感知潮汐的涌动，并将我与从二十年前飞赴太空时的零碎记忆混杂在一起，使我意识腐烂。

这几天来，我曾多次想对抗从我第一天降落便一直积卷至今日的风暴的吹袭，躲开锋利的风口，但是我失败了。我总是重重地跌下去，抨击海面，跌入浪花。从头一天失败后，我就一直昏昏沉沉的，漂在深海万米底域暗流涌动处，目光没有丝毫转动。冥冥中想着我能够到达极地，我想会有极星那泯灭之后，星光依在的那股永垂不朽般的勇气。受激励着，每每想到这里，我零散记忆便又开始慢慢蠕动，缓缓聚合、拼凑。每当我想再次重整状态时，便每每从麻木而混杂的思维中沉睡过去，随风飘荡，随波逐流。

极寒之下，海洋之上，飓风吹过身旁，我能感觉到周围的方向，磁场的纹路因风暴的暂歇与太阳风的停滞而变得清晰起来。磁场从我脸庞划过时，我能感觉到的。但是日光一闪一闪的。我从昏沉中惊醒过来，抬头看了看，跨越苍穹的彩虹般的黄白星环，就在那里，极星般的太阳依旧宣泄那微弱的光芒。这大概就是如同那颗留恋的蓝色星球的盛夏一样的季节了吧。还记得在那颗蓝色星球上时，曾远远呆望过如今身处的这颗淡黄海洋极星，没有陆地，甚至连岛屿都不曾有过。至少这两天以来我能证明这点。现在正是我这两天在卷积风暴中一直在寻找等待的时机，我得赶在下一次的风暴袭来之前多赶一截路，否则到那时之后我必须回到接近海床区域的暗流处，潜于黑暗中，躲开外面的风暴，与涌动着的液流保持相对平衡。这挺难的，过去这两天里的卷积之风摧残了我的精力，至少深海之底要好很多。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感知并依附正确的方向，奔赴北极，完成遗留在脑海中督促着我的夙愿。

一周前的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如妳肤色般的密纹星环与星体之间光线昏暗。而我不像为赶时间奔赴极地而急躁不安，不像不知风暴将何时再起而疑虑重重，更不像不久后将坠入土星而将寂寞打破的念头，搞得心烦意乱。我躺在卡西尼号这颗人造卫星上，在环绕着土星的轨道上，掠过土卫六的头顶，享受着暗淡纯白日光的照耀，时不时望向太阳系的第三条行星轨迹，那颗仿佛可以拖曳着蓝色运行轨迹的星球，想想告别它也有二十年了，而我离开妳也有三十年了。我起身，在卡西尼号上转来转去，我得小心一点，卡西尼号这颗人造土星卫星还是个小个子的常青树，尽管有我几个身位，尽管是我臂展的几倍， 尽管是我原来二十年前躯体的百倍质量， 他依然是我眼中的孩子，也成为了陪伴二十年之久的双方的灵魂伴侣。我触碰、擦蹭着用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刻在卡西尼号上的那二十条纪年的年鉴符号，就像卡西尼号这常青树的年轮一样，见证着这孩子的孤独，成长。这孩子仿佛就是我们三十年前爱情的结晶，如我们般孤独，守望。只是从那时刻起的十年后，坠入土星的二十年前，刚一诞生，就要被运载火箭送往天上，奔向太空。周围，宇宙依旧如深渊包围着我，观望虚空，我立于卡西尼号上，随着思绪的渐行渐远，这二十道符号渐渐在我的视野中变得模糊了起来，我的记忆此刻停留在十几亿公里外的那颗蓝色星球上，我望着那颗星球望得出神。戒指反射的日光，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眼前忽而一片空白， 我下意识触动一下戴有戒指的左手无名指，回头望去，回旋的土星环就在这里，转啊转，而妳回旋的身影也像这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觉得这身影还是三十年前，那个小跳，飞舞回旋着，来到我的卧室，扑倒在我床上的小姑娘，侧着身子对我说：“ 你的瞳孔真大，真圆。 ”我将呼吸声压过妳的声音，关上淡黄色的夜灯，那一夜，是土星最亮的那一晚，在皎月不远处散发着橙光，闪烁会持续两个小时。我将妳的头埋入我的怀中，手顺着头发划下，环抱着妳娇小身躯，扭动，指尖触碰着肌肤，探往深处，我沉浸在妳低语下的轻声呼吸之中，我们相与相融。然而一切都变了。半年后，从那个久远的二月结束后，遥远的七月起，时间仿佛凝固了。七月的那天黄昏，我与妳同赴北极星之下，极地之上，妳立行于冰涯边，轻旋着，雪花飘飘，如临仙境。问我，北极星的星光从太阳系之外，遥远星系而来，夜以继日，穿越数百光年的时空，持之以恒，孤独么。我游离的目光从远方留于雪地的脚印望去，顺着遥远的日落地平线聚向北极正上空那颗极星，望得出神，我的意识仿佛化成无拘无束的灵魂，同目光一起，穿越了北极上空，穿越太阳系，穿越了数百光年外，停在北极星——那颗巨大且炽热的恒星。感受其迸发出的强大磁场，其万丈光芒。那颗极星也许早已泯灭，又或许这便是极星的勇气，泯灭之前，将自我光芒传播至极远方，其泯灭之后，星辰之光依旧可以无限延续。尽管时空无限，尽管四处逃逸，尽管漫无目的，然而那还是这般真实存在着。想象着这般路途的遥远与永恒，眼前视野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我游离在数百光年之外的意识渐渐淡出，我将目光从星空挪回，呆呆地望着妳，望得出神。那些冰冷的雪儿将妳带入涯下，我离妳咫尺，却如隔天涯。身影渐渐消逝在视野，妳对我的尖叫与呼喊也慢慢变得微弱了，坠落的身影仿佛化成一道幻象，掠过地心，坠至南极的表面，那刻，我与妳的距离变得如此之远。我惊恐地跑到涯边，呆滞地一人跪在北极之巅，向下张望，我的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咆哮，仿佛再一次盖过了妳的声音。流逝的沉重时光仿佛加快了脚步，太阳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做了一个迂回，再次升起来。七月，是北极出现极昼的时间，同时也是南极出现极夜的时间。如同我在北方极寒之地终日而存，于极昼中感受痛苦；妳在南方极寒冰脉永恒冰封，于极夜中沉睡而去。慢慢，雪花轻旋着，飘飘然。周围广袤交映的北极光缓缓地，淡出地，抹上天空，呈现出像淡紫色火焰在环绕天边安静燃烧、悄悄上升的样子。我不禁摘掉帽子，攥在手里，抵着胸口，低下头。支在雪地上的手再也撑不住沉重的身体，松垮下来，撞在毫无痛楚的雪地上，我蜷缩着，顺着落雪，凭着冷空气，哭成一个雪人儿。

我抚摸着那二十道年鉴划痕，觉得我不再像是摆脱束缚的自由灵魂、独自一人在宇宙中孤独地陪伴着卡西尼巡游的虚幻之体，而像是重获肉身，拟装心脏，可以重新感受心跳，感受绝望，以及与曾经附属肉体的一切。不像现在这般不带情感。 带着这份感知，我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土星。

约有三四天了，我都想飞下卡西尼号，落地在土星看看。但是卡西尼号专心致志地环绕着土星，像是在守护着祭坛一样，仿佛在奠基着什么，在以往的十三年环星途中，每次启动引擎变更轨道后，卡西尼感觉像摆脱了一点累赘一样，变得更加自由，更加毫无忌惮。隐隐约约中，卡西尼号的质量好像又减轻了，好似变成一个没有血液的空壳，行尸一般，在这星体与星环的间隙穿梭着。十三年前，这个调皮的孩子，这个刚抵达土星的孩子趁我在残碎记忆中迷惘地摸索而目光呆滞时，将他的孪生兄弟惠更斯号推向土卫六——泰坦，从此以后，他比奔赴土星那前段旅程的以后的任何时候都要轻松的多了。泰坦是一个规矩的孩子，比那卡西尼号要好多了，我想。但正当我下定决心准备独自一人降下去、穿越土星大气层时，卡西尼号突然发动引擎，先我一步，向土星赤道略偏向北极方向俯冲而去。

我脑海中沉淀着的残破记忆又再次翻滚起来。这次，卡西尼将化身土星上空暗淡白昼下的一道流星，我不再选择紧紧抱着卡西尼号， 进入大气层前，我飘离了它，刻有二十道年轮的身躯渐行渐远。 卡西尼倾斜坠落，拖拽出长长的尾迹，仿佛再现了那个遥远的遗落的七月下的迷惘的坠落之影。我闭着眼流泪，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然而我感受到，感受到那无线电波。卡西尼号拼命地将天线朝向地球，向着地球道出最后一声再见。在土星的上空，卡西尼号这个常青树完成了他最后的使命，零落成灰烬， 我仿佛又试图从残缺的记忆中找寻那个遥远的七月，她跌落悬崖的身影。 在阳光的折射下，卡西尼不再是那个在太空独自遨游了二十年的探险者，而像是在土星找到了归属的灵魂。而我这个灵魂还在漂泊。现在，三天之后，在土星更替了三个昼夜之后，当在宇宙中陪伴我遨游了二十年的戒指在与土星大气层接触而未曾磨出过火花的介质中被腐蚀了三天之后，我继续着我的征程，奔赴极星之地。

夜幕降临，灰蒙的白昼幻化成黑暗，我这孱弱的灵体开始颤栗，如同以往任何一个暗淡光芒的黄昏落日一般。那遥远的二十年前，卡西尼号发射前夜，也是如此暗淡，我独自一人悄悄来到卫星发射中心的通风口，左手无名指戴着从十年前就不曾脱下来的戒指，我从通风管道进去时，周围布满了灰尘，我被呛得有点难受。尽管如此，尽管我身上满身灰尘，尽管夹杂着昆虫尸体的味道的微风却像十年前吹拂在我脸上的雪花一样吹过，尽管通风管道里的男人饱经风霜，我还是那个在过去十年因失去妳而颠沛流离，过着精神涣散生活的、被浮生意识支配的躯壳。我还是想逃离这个存在着噩梦般的蓝色星球。十年前的在皎月旁的那个微小土星持续了两个小时橙色的那个夜晚，我暗自承诺过要一直守护着你，及守护极星的光芒。十年后，我将搭乘卡西尼号葬身于这星辰之中。我躲进装载有卡西尼·惠更斯号的运载火箭，我紧紧抱着卡西尼号，依附在卡西尼与惠更斯的夹缝之中，一直保持着清醒。

发射前夕，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嘈杂着什么，我还依稀听得懂。他们很激动，我内心平静。

我被火箭巨大的加速度扯到昏厥，呼吸压迫，心脏冲撞着胸口，血液回流，直至渐渐消失意识。

当卡西尼号第一次飞掠金星以获取足够的飞行速度的时候，我回想起六个月前刚脱离地球大气层就把我沧桑的没有生命迹象的糜烂身躯抛向无垠的宇宙深处去。从死亡那刻化为亡灵开始，我的记忆便零零散散地在脑海中漂浮着，我面对这黑暗宇宙，感知渐离、散乱，反而意识催促着我，继续陪着卡西尼号，搭乘飞往终点的航班，化为逃脱死神的灵魂。而我留下了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看着远去的金星，那行星身影渐渐消逝在视野，其对我的磁场感知与辐射也慢慢变得微弱了，远去的身影仿佛化成一道幻象，掠过这无垠宇宙，坠至时空尽头，那刻，我与金星的距离变得如此之远。我惊恐地跑到卡西尼号尾翼引擎处，呆滞地一人跪在遨游虚空的卡西尼号上，向远方张望，周围沉重的混沌在耳边咆哮，仿佛再一次盖过了以往任何时候所知所觉。两个月后，看着那卡西尼号再次从地球飞掠而过，看着不远处湛蓝色的星球，脑海中凌乱的记忆又再次充斥着，使我感知模糊，还是和以往一样沉睡在卡西尼号上。

直至在宇宙中遨游到了第七个年头，飞掠土卫八，一颗被土星引力束缚着的巨大陨石。土星的样貌才渐渐呈现出来。

我继续飞越这片无边的海洋之星，液氢潮汐在我脚下流淌，或许我能赶在天黑之前，在身后风暴追上来之前，尽可能地多飞越一截路。只要能到达极地，哪怕要经过数月之久，也足以修复被这数十年宇宙辐射摧残的零碎记忆。从此后，除了在液氢海洋地下躲避强烈风暴外，其他时间都风雨兼程，默默地在内心祈祷。每到夜幕降临时，我总是以同样的方式向落在土卫六——泰坦上的惠更斯号道晚安，这是我为他准备的。

这里一昼夜只有十个小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加快了，我这二十年的遨游早已将我在蓝色星球上的日日夜夜，生息规律忘得一干二净，那颗来自蓝色星球的引力也渐渐被我淡忘，尽管二十年内在宇宙中的遨游中唯有几次飞掠行星，目送其在视野中远去，被其巨大引力牵引，尽管在宇宙中飞赴之旅的前几个月环游更近眼前的恒星，尽管受到行星的牵引，相与地球万有引力几成不止，而自从那个遥远的七月起，我就想对抗万有引力，为那个跌下冰涯的身影。我还是想着对抗着吸引着我的万有引力，我一直都很想。好像现在有什么在驱赶着我一样。

在降落在土星上的第二十三个更替的昼夜后，我来到极地圈外围，停驻在布满天空的液氢水汽气旋的风暴周围，我摇摇晃晃，间或瞥一眼被超音速的土星风暴消磨的戒指，戒指上的Saturn刻印早已模棱两可，那是我赠予妳的戒指。可短短几月后，三十年前的几月后，却物归原主了，还记得我赠予妳的那夜，那时太阳刚刚落下，那时土星冲日的星辰很特别，皎月旁边，它橙光闪耀，那时的那晚星空也格外清澈，满天繁星。立于阳台，妳站在我旁边，依着我，我把那圆环戴在妳的中指上，好像可以永远保护着妳，妳傻笑着说，真好。妳就在我身旁，同我仰望星空。妳突然环住了我，头抵在我胸口，仿佛在聆听我对妳的怦然心动，我呆呆的站在那儿。渐渐妳退了小半步，回旋着小跳，回首望了我一眼，飘飘然来到我的卧室。

土星从它形成液氢海洋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无休止的积卷直至今日，极地寒绿的卷积风占领了极圈周围的半边天，我飞掠、环绕在土星极地外围，试着能够找到突破口。在陪伴卡西尼环绕土星十三年旅程中，在飞掠极地上空之时，也曾见其呈现出规则的寒绿六边形的样子，我能明显地感觉到极深处的温暖漩涡中心——土星北极点。这个外冷内暖的极地，却一点都不像那颗蓝色星球，一点都不像蓝色星球的北方极寒之地。

高远的天空，染上寒绿的色彩，飞舞的青潮化为云彩的模样。我一次次试着俯冲进寒绿风墙，一次次被拒之千里。一次次将我轰出禁区，按倒在海洋之上。力矩之大，大过二十年前火箭发射时的牵引，大过落地土星时寒冷气流对我这个外来流星的挤攘，大过液氢海洋涡流潮引，而我还是麻木着冲入其中，和那个遥远七月陪妳攀登高远的极地之巅遥望极星一样，雪山之高，妳多次体力不知，多次昏厥，我规劝妳放弃。最终，妳立行于山，抵抗疲惫的躯体，轻旋小跳着，飘飘然，仿佛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北极星而更加轻盈。

妳离去之前，曾让我领略极星的勇气。其泯灭之后，极星之光依旧光芒万丈。我不禁祈求，妳再次叙述立于北极之巅时曾问我的那句话，此时，我试着记下，却难寻笔而绘。我愿舍弃一切去倾听，妳能再次出现，再次叙述。这些风暴折磨着我，眼前的轮廓变得模糊了，周围的一切变得好遥远，星河在我头上更替，天王星在远方孤独转动着，拖带着渐渐离我而去的轨迹，数亿公里之外，与我无缘，银河因渐变清澈的土星大气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璀璨。土星大气也是在最近的二十几个昼夜里，头次变得如此宁静，如此温和。而我一无所依存。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遥远极星之上，本该归于死神的囹圄，本该妳我灵魂相与依存，而我却自私逃离了地球，我只是想让自我意识泯灭，葬身在这星辰之中。而我却化身亡灵，看着远去的自己的死亡躯壳的那一刻，我意识到，我或许可以履行我所答应的承诺下守护，守护那晚妳我一同立于阳台之上遥望那颗持续了两个小时橙色光芒的极星的光芒，尽管我再也守护不了妳，而我或许遨游宇宙，只是其如此繁华，而我如此虚无。宇宙让蓝色星球上的人们更能领略时空的无垠，反而于我，却从三十年前的跌宕起伏而备受改变。变得如此冷漠，如此荡然。如同那时般蜷缩着，我漂浮在这虚无的宇宙之中。

宇宙存在的意义，仅仅是被我目睹而已。

今日，我脑海中的记忆慢慢融合成为一个整体，过往的细节如同幻灯片在我脑海中读取、播放。而我曾正是如此孤独一人，于茫茫星学会中遇见了妳，妳望着展会大厅天花板上，全息投影出来的运行着的太阳系，望得出神。

我或许能够诠释宇宙的无垠，周围狂暴的气流渐渐慢了下来。极地风暴核心正在疯狂坍缩，我试着靠近其边缘，却俞追不上其坍缩边缘的速度，我只能紧紧跟随着。

太阳又一次在远方海平面上做了一个迂回，仿佛又是那个北半球为盛夏季节的蓝色星球上的场景，只是如今太阳为极星般大小，只是周围不曾飘落过雪花，只是不曾能够再让我立足于土星极地之巅，尽管如此，天际边还是再次升起淡蓝色的极光，还是像火焰一样静静燃烧，还是横跨了半个暗淡的白昼的苍穹，极光舞蹈的舞台大过蓝色星球上的北极而已。此刻，我在海洋上飞行的方向，正对极地点与太阳相重映，那一刻，成为为我指向的极星，与北极星不一样的，是此刻位于地平线上。我能看见高能离子流坠入极圈，感受到太阳风，那颗极星般大小的恒星从数十亿公里以外迸发出来，飘至土星北极上空，与我还能感受到的，土星巨大磁场与其碰撞，交相辉映，化为宇宙恢宏乐章。我就这样，周而复始，重复着一切。时而回望背后天空之中的就在那儿的土星环，从最初的刚坠入土星时所见到的一条天际线慢慢变成布满天空的泛黄彩虹，到现在淡出视野。只是我还在星海之上，只是我不曾立过一块墓碑，也不知安于何处，只是这里是一颗海洋星球，没有一片陆地。就算有，我也没有能力在近似弹道轨迹速度下的风暴立起任何一块墓碑，甚至找不到任何一块能够当做墓碑的石头。

而从刚落地就追逐着我的风暴，如今也是我去追逐了，比到达极圈过程更感漫长的追逐中，仿佛是在追逐逝去之人。因风暴停歇而让今夜土星的天空在最近的十几个昼夜里最为清澈、宁静与温和， 我低下头想到， 也许这次我能抵达极星点。如果我能抵达的话，就将戒指丢进北极点的冰冷的液氢海洋中去，把土星当作妳我异时异地逝去而并立的墓地，丢到我两的坟头上，然后再次回到无尽宇宙尘埃中，沉睡下去，蜷缩着，繁星化为雪花，在周围飘浮悬空着。以往飞掠广袤海洋的极星之上的立足点离我远去，悄然在宇宙中随着引力波飘荡。直到有一天，妳没有在死神的囹圄中等到我本该的到来，到那时候，到那时候妳也会不顾一切，妳也会逃离地球，然后来到这里，像我这般，逃离由死神安排的不止的轮回，远离那个关押灵魂的囹圄。或奔赴太空，或迷失于宇宙，像没有生命迹象的躯体一样飘向未知时空，或飞奔向位于小熊星座的北极星，数百光年之外。当这一天来到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会变的。我必须再次飞奔过来，告诉土星，那个我深爱着的女人，那个同我仰望星空的女人，那个跌入蓝色星球极地深渊中的女人，会以数亿年的光阴存在而征程、漂泊，到那时我俩将永远留在宇宙中。不过，妳会感到满意的，因为妳将知道，将来每个土星公转周期元年到土星极地海域上坠入深海守望指环的，不仅仅是无所归宿的、看不见的游离灵魂。

而妳第一次登上蓝色星球极地之巅后的三十年后的今天，土星已经回环着太阳绕了一圈，三十年前所望见的发出橙色光芒星点的极星，在三十年后，依旧是在太阳系相同的这个位置，孤独自转。从今日起，我将不再望洋兴叹。以往种种颠沛流离，履地无夷，跬步而行，都将成为过去。我将拾回迷惘的心，间或归隐于液氢深海之底，知晓戒指落于何处海域之下，或逃离万有引力，或间漂泊遨游，从走卡西尼之路，迈上泰坦，回顾惠更斯，然后再次经过、迂回蓝色星球，再次回归至土星，只是我要花费数百年光阴。或许万年之后，我会登上，从三十年前的蓝色星球上观望时，那颗颗散发着光芒的极星，再次奔赴至北极，再次感受第一次登上土星之时，那个遥远的二月，那站在阳台上一同仰望星空的二人。我呆呆的立空在液氢海洋上，回望着那颗极星，那颗发出暗淡光芒的太阳，而这太阳在暗淡白昼的衬托下更像是与那个遥远二月的黄昏，耀眼的散发橙色光芒的土星冲日天文奇观一样，妳依在我胸膛，触摸着妳的头，回望这盘星辰。

思绪交相缠绕，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渐渐模糊了。这儿，土星极地海域，孤身一人，海面之上残影飞掠，潮汐之下戒指永存，宇宙这般存在着，便伴存着其稀缺之美。

从那时起，每当我仰望星空的时候，总感觉妳就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