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进入农历三月，桃花正娇艳。古人不太爱数一二三，排序的话第一叫做孟，第二叫做仲，第三叫做季。春三月，季春为末月，李贺有诗曰“光风转蕙百余里”，此时，是春天最有气势的时候。
若你在海边住过，就知道此时的海潮也是最有力量的，渔民们出海会大有斩获。
定时到来的潮水，一般称之为汛，春汛又被浪漫地称为桃花汛。《诗经》中有“...

介绍： 进入农历三月，桃花正娇艳。古人不太爱数一二三，排序的话第一叫做孟，第二叫做仲，第三叫做季。春三月，季春为末月，李贺有诗曰“光风转蕙百余里”，此时，是春天最有气势的时候。
若你在海边住过，就知道此时的海潮也是最有力量的，渔民们出海会大有斩获。
定时到来的潮水，一般称之为汛，春汛又被浪漫地称为桃花汛。《诗经》中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意思是桃树的虬枝像年轻人孔武有力的躯体，而桃树上的桃花则如同跳跃向上、绝不安分的火焰。
桃花汛里，最好吃的是桃花饭。桃花饭并非拿桃花来炊饭，而是另有趣味：这米饭要特意做成锅巴的样子，大米里还要掺上点儿黄豆面。如此一来，不单有米香和油香，白色和焦色，还有豆色与鹅黄。桃花的意味来自欢蹦乱跳的春虾，取其象形。所谓春虾，指桃花汛里捕捞来的对虾，不用特别大，反而小一些才好，逐个剥出虾仁备用。虾头绝不要冒失地舍掉了——找一块干净的细纱布统统包裹起来，大力地绞，将虾脑、虾黄绞成红艳艳的汁，从纱布的细孔中流出来，收集起来。然后，照着煎烹的法子炒一炒。还要添些季春颜色，配上甜豌豆和春笋粒，像极了一枝桃枝上生着的花儿啊、叶儿啊、芽儿啊。
煎烹时，要淋一点醋。如果拿捏不好醋的份量，怕下手重了会毁掉虾的真味，可以改用番茄。不仅可以提鲜，还能够增色。吃的时候，炸好的锅巴先上桌，春虾烹汁随后到，照漫画《三毛从军记》中“轰炸东京”的招数，来那么一手：虾仁和汁，顺着锅巴充满一盘，像极了虬枝上的桃花渐次开放。竖起耳朵听，滋辣辣、脆响迭生，仿佛枝叶争春。未入口，耳鼻眼观已得享受。
讲到东京，日本人也是非常在乎季春的，然而日本的文化与我们不同，他们习惯歌颂悲凉与危险。季春里，日本盛开着樱花，它落寞时比盛开更美，日本人赏樱，赏的就是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意境。此时，有“花见鲷（diāo）”吃。
鲷指的是真鲷，日本人崇尚和大量食用这种鱼，把它当做鱼中之王。大约是因为真鲷的发音吉庆，有庆祝战士凯旋之意。樱花时节里，体态端庄、鳞甲整齐、周身微微泛红的鲷鱼，与武士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牺牲精神相映成辉。
我所吃过的鲷鱼美食中最令人难忘的是鲷饭，将处理好的整尾鲷鱼放入饭釜中，和米一起炊熟。然后将鲷鱼去骨拆肉，和饭拌匀调味后再吃。像鲷鱼这样的白身鱼，经过如此一烹，原本清淡内敛的甘甜滋味不但没被消除，反而跃然饭上。
鲷鱼不只日本有，西太平洋近海礁石区域都有，我们国家附近的海域也有出产。鲜为人知的是，烟台白石村新石器遗址中，曾发现了大批的鲷鱼鳞和鲷鱼骨，七八千年前这种海中美味已经大行其道。
鲷鱼在我国被称作“加吉鱼”。相传汉武帝巡游山东时，忽然有条大红鱼跃上甲板，机智过人的东方朔说：此鱼在汉武帝生日现身，此谓一吉，寓兆丰年可谓二吉，所以叫“加吉鱼”。清代大诗人宋琬赞它“海中之鲫”，说土人俗谚里有“椿芽一寸，佳季一阵”的讲法，这“佳季”的称呼真是妙，似乎三月里的美物都不如它。
加吉鱼在中国的吃法不如日本庄重，中国的文化，向来注重实用，加吉鱼的实际用处大于名头。说这一点要先说说另一种春天里的鱼获——梭鱼。
每当北方海面上的那些浮凌散开，渔船出海经常打回许多梭鱼，被称为“开凌梭”，价钱极低廉，但却很好吃。北方人说的梭鱼，是潮州人所谓“乌头”的近亲。台湾人将乌头鱼的鱼子取出来研制，喷上高粱酒一炙，再切片来吃，美味无穷。日本人奉它为三大珍味之一，因为被研制后像极了两条朱砂墨，雅称“唐墨”。一个重滋味，一个重意味。
再说中式加吉鱼的烧法，常见的是清炖和侉（kuǎ）炖。更有趣些的，则是蓬莱小面。以前我对山东馆子有信心，进济南人开的店就说：“炒个里脊丝罢，一碗米饭。”要是到胶东馆子，就说：“炒虾螺海，一碗小面。”虾螺海里实实在在有三样——虾仁、海螺与海参。山东人其实不把海参看得特别贵重，做菜的时候一贯很敢放。这炒虾螺海下酒好，但酒后再来一碗小面，舒坦。小面所谓的小，与云吞面“细蓉”的细含义大概差不离。小面现抻现煮，抻一扣，摔一回，啪啪啪，啪啪啪，六响下锅，浇卤既成。蓬莱小面的卤，就是用肥美的加吉鱼制作，鱼先煮了汤，后拆肉，再加木耳烧一下。只是，要想吃到花见鲷的味道的话，有个诀窍——别放盐。
吃加吉鱼还有件十分有趣的事，吃到最后，可以将鱼头的骨头拼成一只小山羊。如今的人，在吃上越来越匆忙，这可爱的游戏，会的怕是不多了。

本文选自《中华遗产》杂志2017年第05期《春天鱼事》撰文/韩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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