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绍： 【夜读】梁架：理想中的人居图腾
两千年前的《韩非子·五蠹》有一段著名的文字：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
构木为巢，是让人民安身栖居的圣人之理想，也是有巢氏赢得拥戴的根本。立起两根木柱，上面架一根横梁，便成一个中国传统建筑所特有的空...

介绍： 【夜读】梁架：理想中的人居图腾
两千年前的《韩非子·五蠹》有一段著名的文字：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兽众，人民不胜禽兽虫蛇。有圣人作，构木为巢以避群害，而民悦之，使王天下，号曰有巢氏。”
构木为巢，是让人民安身栖居的圣人之理想，也是有巢氏赢得拥戴的根本。立起两根木柱，上面架一根横梁，便成一个中国传统建筑所特有的空间计量单位——“开间”。
二柱一梁一开间，是中国人居空间发展的模型和母本，是一切建造活动的起点。北宋崇宁二年，《营造法式》重新修订并刊行。这是国内现存最古老的官订建筑设计、施工规范，一部集古籍文献和优秀工匠技艺之大成的建筑文法手册。其中第四、五卷题为“大木作制度”，是讲解木构建筑的斗栱及屋架部分做法的准则。第四卷开篇第一句便是：“凡构屋之制，皆以材为祖。”意思是说，凡建造房屋，其各部的具体尺寸，都是以“材”这个基本的模数单位来定义的。需要根据建筑梁架所定义的空间规模来相应地选用不同尺寸的木材。比如殿身九间至十一间用一等材，五至七间用二等材......以此类推，建筑的空间规模、结构等级越低，所用材的尺寸越小。
由此可见，一座建筑的开间数目，是对其整体空间规模的原初定义。由梁架出发，这种模数制的设计理念赋予了建筑单体、组群、乃至整个城市景观内在统一的比例和精神，以及依等级而错落变化的细部尺寸。
沿着时间的向度追寻传统建筑梁架结构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这期间经历了一个从简入繁、又从繁入简的变化。
中国迄今可知的最早的木构建筑，是浙江余姚河姆渡发掘的建筑遗址，那里已经出现了早期木构架和榫卯搭接的遗物。这些梁架结构的雏形，距今已有六七千年。
到了秦、汉，木结构技术趋于成熟，从汉代墓葬出土的陶楼和文献记载来看，两千年前的中国，已经遍布着两三层的土、木结构高楼。
唐、宋时期，梁架结构技艺的发展行至巅峰，木梁架的设计和营造技艺达到高度理性的状态，又不失优雅的艺术表达。极富有工匠精神的是柱子的排布——《营造法式》规定，柱子的布置需要有“侧脚”和“升起”。简单来说，就是每根柱子都不能是严格等高的，也不能完全垂直于地面，而是根据一个特定的计算公式，同时向房屋的面阔和进深两个方向微微倾斜。从正中一个开间开始，越向两边布置的柱子，倾斜的角度越大，高度上也要细微地递增，至角柱时，倾斜和增高双双达到最大......
这样的梁架设计准则，对于施工来说未免过于严苛和艰难，但却赋予了宋、金时期梁架结构强大的向心力和稳定性，增强了结构的抗震能力，同时也造就了建筑立面上那种难以言喻的、因成熟而自信的表情——
她们的屋檐是缓慢而富有弹性的曲线，如翼斯飞的屋顶仿佛蓄势待发；她们的开间在视觉的两个尽端微微增高，抵消掉了“近大远小”之透视效果的侵蚀；她们醇和而饱满的外观，标志着一个时代的面貌。不过，遗憾的是，这种面貌，竟也盛极而衰，随着社会的动荡和变迁一去不返。
宋亡以后，随着工匠身份地位的变化和技艺的辗转流失，梁架构造逐渐简化，朝向一个全然不同的逻辑发展。元代北方地区的建筑结构中，除中央政府直接营建的高等级建筑以外，突然间开始频繁出现未经加工的粗糙巨梁，而且梁和柱的交接甚至可以不再对位，不尽符合木材受力的逻辑。
及至清代，梁架结构的逻辑已经彻底改变。然而，不得不承认的是，明、清北方官式建筑的梁架逻辑，虽然少了唐、宋体系的力学理性和优雅，却也通过对梁柱的直接连接，造就了框架整体性的强化，并大大减少了施工的难度。
这种简化，也许正是宋代建造技艺高度制度化后的一种结果。个体的创造性被对理想模式的推崇压缩，遭遇社会动荡之后，营造工匠的体系也许出现了短时间的、局部性的断层，传承逐渐沦为程式化的模仿。
这种模仿，也最终使梁架体系趋于符号化，像是漫长进化过程中某些退化了的器官留下的小小痕迹，追本溯源，方能得知其千年前的“本意”。

本文节选自《中华遗产》杂志2017年第03期 《梁架：理想中的人居图腾》撰文／崔金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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